張伯駒與章詒和一家的淵源,起於寂寞的小章詒和想學書畫。在人際的冷落後,人心總還是不甘寂寞,總還想找一些途徑以聊慰心靈。當小章詒和向父親說起這個願望,落寞的父親,在「黃昏時分,書房內一片幽暗,他也不開燈,淒敗之色在臉上盡情的鋪展,猶如把自己自覺地放逐在大漠之上,而四顧茫然……」的父親,聽到小女兒這麼一說,竟然興奮的把一件件墨寶從深櫃中向外搬。記得第一次看這篇時候,是在宿舍。我習慣一邊晚餐,一邊閱讀,那時,我的筷子正在和一支雞骨頭搏鬥,雖然用手拆卸方便許多,但這樣我就不能看書了,手會在翻書的時候把書弄髒。看到這一段,我手中的筷子不由得停下來,心中的難過深深的,尤其是看到「在我寫字、母批字、父看字的功夫,我們忘記了各自的不幸和共同的寂寞。」我的腦海中浮現了一間小室,燈光也許有些昏暗,我的視角偏上,有點逆光,畫面中間是章伯均一家在習字。畫面是無聲的,像是默片,當下一家子的快樂是顯而易見的,而快樂的背後悲涼情愫,也是顯而易見的。

這篇文章,我大概看了三遍,在看的過程中,我不停想著,張伯駒到底是怎樣的人物。他的心境似乎十分閒淡,對於任何事情,他的心中都不會有太大的波瀾。那時到章詒和家中作客者,清一色都為戴帽者,提到自己被劃為右派,莫不憤然、慨然,而張伯駒不。「社會主義政治課的教授給我們對待挫折的一句豪邁話語是:『跌倒了,算什麼?爬起來,再前進!』可跌倒了的張伯駒,怎麼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沒跌倒,所以張伯駒不必『爬起來』」那些處心積慮想扳倒右派的人,碰上張伯駒如此泰然的心境,也只能一嘆了吧!

時間繼續流逝,對右派而言,也愈加悲涼。文革之下,人人自危,然張伯駒不。他不以路遙,本著仁心,向死去的章伯鈞致哀,向李健生遞上安慰。「任各種潮汐的潮漲潮落,張伯駒都一如既往地守著做人的根本,過著他那份生活。張伯駒的一生見過許許多多的昂貴之物。而我所見到的昂貴之物,就是他的一顆心,一顆充滿人類普通情感和自由的心。」

張伯駒的過世,看似戲劇性,實更多了一份戲謔。當時醫院的等級不是看病患的病況,甚至不看病患有多少財富,有錢是一回事,身份階級又是另一回事。醫院認的不是個人對社會的貢獻,而是在於他領有多少特權。我想,張伯駒清平一生,也是被犧牲了。「他在時代裡消磨,但卻由時間保存,不像某些人是在時代裡稱雄,卻時間湮沒。張伯駒富貴一生亦清平一生。他正以這樣的特殊經歷,演飾了一個『人』的主題,一個中國文人的模樣和心情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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