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生反骨,是我送給自己,覺得最中肯的評語。也就是說,我常常自以為是,但其實,我本身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:念三流大學、身體狀況欠佳、家境需要節儉的過日子(我只要一個普通大小的衣櫃,就可以裝完所有的衣物。),單身。



但是,我蠻慶幸在這樣的有限的環境裡,我並沒有成為一個乖乖牌。我總是不停的衝撞新環境,讓自己總是傷痕累累。每一次痛覺,都讓我覺得自己是醒著的。我因此而孤獨、因此決絕、因此犀利、因此特立獨行。當然我質疑過自己,在某些時候,我也不是一直很有自信的。但就憑著一股自以為是,我還是有驚無險的走過所有跌跌撞撞的時刻。



因為特立獨行,我也總是逼迫自己置身事外,旁觀世事。然後會有些人與我辯論,但他們從來沒有真正說服我。他們理由總是很奇妙,讓我無法理解。因為不認同,我一再地走上狹小的岔路,離人群愈來愈遠。我無法讓自己明明置身荒謬之中仍對一切漠然。



但是,我也一再地問自己,會不會其實我是錯的?因為盲目,因為看不清楚,會不會其實睡著的是我自己?為什麼總是會有人拿著荒謬的理由,妄想說服我,而他也不覺得那是荒謬的?究竟是眾人皆睡我獨醒,或是眾人皆醒我獨睡?



「我自己攻擊批評他人;我沒有權利期待他人寬容回應。」(1)當然我沒有錯到底,也不是全然的正確,他人亦然。我當然知道現實是傷人的,當它總是令人不知所措,我可以理解,耽溺於安逸,並無可厚非。但是,我所不平的是,他們甘願沈睡,也不希望他人清醒,他們甚至想要阻止清醒的人,繼續清醒。有點饒舌。所以希鈞斯說:「期待生活在一個合適反對者的年代實為奢望。多半時候,絕大多數的人皆選擇尋求認同或安全。」(12)



「獨立心靈的本質並不在思考什麼,而是如何思考。」(13)關於「認同」這件事,到底重不重要?我不覺得他很重要,但是,認同很必要。我不相信,一個人「從來沒有」被認同過,他還可以勇敢的活下去。就算只是少少的認同,都沒有關係,但是,要「有」。我很慶幸的是,在一切反叛的過程中,我一直有得到認同。極少、卻極強烈的認同。



「一個人的決心就足以擊垮整群烏合之眾的勇氣。但記住,直到關鍵時刻來臨,他不知道他會這樣做。」(23)說的讓我心有戚戚焉。確實,如果沒有那個關鍵點,我想,我從來就不會想到站出來的一天。我會選擇繼續旁觀下去。



「你不應從眾作惡,不怕站在少數的一方。」(24)這是羅素的祖母,記在聖經裡的一句話。近年,一直有一種感覺:好人不多,壞人也不多,多的是中間地帶、那些我們稱作「鄉愿」的人。人的天性是短視近利,囿於淺薄的利益,於是鄉愿之人,也往往走上盲目的陷阱而不自知。我並不想因此怪罪鄉愿之人,我說過了,耽溺於安逸並無可厚非。



「部分自我有種反抗權威或愚蠢公眾意見的傾向,不管這股傾向多麼微弱;或者,當你讀到自由知識份子匠心獨具的詞句時,那種體驗的狂喜。」(25)我還是相信,閱讀可以給予孤獨力量。它也許無法直接的給予答案,但是,某些字句,總是會在某種瞬間,令妳恍然大悟。



「反對者,這個高貴的稱號必須去追尋、獲得,而不是自我稱道;他包含犧牲與風險,而不僅指不同意。」(10)然而,我覺得,天生反骨的我,也不過是在找認同而已。只不過在認同之前,我更相信自己是對的。因為是對的,所以,不想人云亦云。我在乎「認同」,但我更在乎「真理」或其他近乎本質的事物。



里爾克說:「在夜深人靜的時刻問妳自己:我應該寫嗎?挖掘你自己,尋找深處的答案。假如這個答案是肯定的,假如妳對此問題的回答是有力、簡潔的「我應該」,那麼就依此必要建構妳的生活。」但是隨著我們長大,在「我應該」的後面,又衍生出許多的「但是」。在時間的磨練下,我們漸漸失去了義無反顧的勇氣。這是我一直在避免的狀況,卻總是流於有勇無謀。人的一生,大概就是這點擺盪值得去活,總是平衡著也沒有什麼意思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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